经济学人网站刊发的文章报道说，丹尼索瓦人是与尼安德特人和智人同时存在的古人类族群，尽管科学家早已在基因中发现其痕迹，但对其外貌和起源仍知之甚少。2021年中国科学家展示的“哈尔滨头骨”被认为属于丹尼索瓦人，为这一神秘族群提供了第一张“面孔”。然而，头骨的外形特征与现有基因数据存在矛盾，可能暗示现代人类的祖先并非起源于非洲，这一观点挑战了人类演化的传统认知。
1933年日本入侵中国东北期间，一名男子受雇在哈尔滨附近的松花江上建桥。在挖掘过程中，他发现一具埋在河岸泥中的巨大古人类头骨。他将其藏入一口井中，直到临终才将这一秘密告诉孙辈。
这便是几年前骨被捐赠给中国河北地质大学博物馆时所附的故事，真伪虽难考证，却成为来源传说的一部分。
如今，这块头骨的真实出处仍存在争议，但层次已远超个人或地区范畴。最新的DNA证据表明，这块头骨属于一个神秘的人类群体：丹尼索瓦人。
科学界对丹尼索瓦人知之甚少，这块头骨本应有助于揭示他们的身份及其在人类演化中的角色，然而外形却与基因数据相矛盾，反而加深了谜团，其中所暗示的演化史，可能意味着智人的祖先起源于非洲以外，这一观点颠覆了古人类学界长久以来对人类起源的共识。
在人类演化史上，现代人类（智人）曾与另一种人类物种——尼安德特人共存。尼安德特人身材矮壮，能制造复杂工具，会埋葬死者，甚至有艺术表现。
2008年，科学家在西伯利亚丹尼索瓦洞发现了一块距今约3万至6万年的儿童指骨。德国马克斯·普朗克研究所的斯万特·帕博团队从中提取DNA后发现，这并非尼安德特人，也非智人。
研究团队由此宣布发现了一个新人类群体：丹尼索瓦人。随后，遗传学研究在现代人类，特别是亚洲人中，发现了丹尼索瓦人DNA的痕迹，正如今日全球各地人群体内普遍存在尼安德特人DNA一样。
为海外华人提供有价值的信息与分析，更多内容和全文可在蓝天、电报、x查找causmoney，或直接谷歌搜索caus.com
但丹尼索瓦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目前仅发现了12块他们的骨骼碎片，远不足以拼凑出一张完整面孔。2021年，中国科学院古人类学家倪喜军领导的团队向世人展示了这块哈尔滨头骨，距今超过14.6万年，脑容量巨大，类似智人，但眉脊隆起等特征又不符合现代人外貌。
这个团队提出了一个新物种：龙人。
2025年，这块头骨被确认属于丹尼索瓦人。今年6月和7月发表的两篇论文中，中国科学院分子遗传学家付巧妹分别宣布，在哈尔滨头骨牙齿上的牙垢中发现了古老蛋白和线粒体DNA，显示为丹尼索瓦人。
这一成果令全球科学界兴奋：丹尼索瓦人终于有了“面孔”。
这项成果也为中国本土古人类化石研究赢得了学术地位。过去一个世纪中，中国发现了大量古人类化石，但长期以来被西方学界视为缺乏演化意义，认为这些化石主要属于直立人——一种约200万年前起源于非洲的古人类，在约11万年前灭绝于东南亚。
而许多中国研究者则认为，中国的直立人化石是现代中国人的祖先，尽管大量证据表明现代人类主要起源于非洲。
夏威夷大学马诺阿分校古人类学家克里斯托弗·贝指出，直到近二十年，世界才开始用新视角看待这些中国化石。龙人只是近年来基于中国头骨提出的众多新物种之一。事实上，克里斯托弗·贝与中国科学院的吴秀杰，在2024年曾将一些头骨归类为新物种“巨颅人”（Homo juluensis），并认为丹尼索瓦人属于这个物种。
与此同时，中国本土的古DNA和蛋白质研究也取得进展。例如，付巧妹从哈尔滨头骨牙垢中成功提取出微量DNA，表明即使在潮湿或年代久远的地区，也有可能获取可用遗传信息。这类研究可能推动更多此前被视为保存条件差的中国化石进入分子科学研究的视野。
然而，自付巧妹的研究发表以来，一个难题浮现。来自丹尼索瓦人骨骼提取的核基因组显示，丹尼索瓦人与尼安德特人来自同一祖先谱系，并早于智人与这两者分化。
2025年10月20日帕博团队成员珍妮特·凯尔索，发布了最新丹尼索瓦人牙齿高质量基因组预印本，其中这一结论再次得到确认。
但若看外形特征（形态学）——如牙齿、脑壳、前额和眉骨等，则讲述的是完全不同的故事。倪喜军与英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的克里斯·斯金纳认为，龙人与智人的祖先在尼安德特人与其分化之后才分家。
这一基因与形态学的不一致引发了谜团。如果依据DNA，智人谱系是在约50万至80万年前从一个被称为“尼安索瓦人”（Neandersovans）的祖先群体中分化出来的。
这个群体从非洲扩散至欧亚大陆，尼安德特人的祖先最终向西迁至欧洲，丹尼索瓦人的祖先则向东进入亚洲。
根据凯尔索的新基因组研究，至少有三个不同的丹尼索瓦人群体，与约6万年前从非洲迁出的智人发生过基因交流。将这三类丹尼索瓦人与现代人群进行比较，显示不同时间和路径进入亚洲的智人群体与不同的丹尼索瓦人群体发生了接触。
现代大洋洲人，包括澳大利亚原住民的祖先，是最早一批；东亚和南亚人群的祖先则是在更晚时期进入。
但如果按照形态学的解释，智人和龙人的祖先（包括丹尼索瓦人）最初是同一群体，可能早在一百多万年前就生活在欧洲或西亚。
倪喜军和斯金纳的分析依据除了哈尔滨头骨，还包括他们在《科学》杂志2025年9月发表的研究——对一具距今百万年、在中国发现的“郧县2号”头骨进行重建。
斯金纳表示，早期的丹尼索瓦人可能一直生活在亚洲，而智人的祖先则返回非洲，继续演化，直到6万年前再次迁出。
换句话说，智人可能并非源自非洲，这一设想将彻底改写现代人类的起源史。
但两种演化路径不可能都对。
遗传学家如帕博认为，基因组学是判断谱系分化时间的唯一方法。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古人类学家约翰·霍克斯也赞同DNA的可信度高于形态学。
但他也指出，现有的DNA样本量非常有限，无法代表当时所有人群。
“因此，即使证据看起来很有说服力，保持开放的心态仍然很重要。”他说。
霍克斯提出了一种可能的解释：中国大量分布着类直立人的旧化石。他推测，在丹尼索瓦人到来时，这些类直立人可能仍在当地存在。
如果丹尼索瓦人与这些人群混血，那就可能导致他们在外形上显得比实际上更“古老”。
基因研究也提供了另一种可能：2020年的一项研究发现，丹尼索瓦人与一个早在120万年前就已与其祖先分化的“超古老人类”谱系发生过基因交流。
另一种可能是：丹尼索瓦人保留了类直立人的外形特征，而智人的演化路径不同。
尽管现有证据复杂，但科学家们对终将揭示丹尼索瓦人的身份充满信心。斯金纳表示，仍有更多龙人或其祖先的化石尚未被发现。基因学家也相信，他们在从现有化石中提取DNA与蛋白质方面的能力将持续提升。
这两者都至关重要——毕竟，一张照片不足以代表一个物种的全貌，人类需要的是整本相册，甚至好几本。
